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紧贴床单的是一阵寒气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维持着平躺的姿势,他不喜欢侧身入睡,为了不压迫心脏,而后伸直身体,双手放在身体两侧,他很少做梦,所以缜密到几乎面面俱到的大脑能休息片刻。
随之他放缓与放轻呼吸,冰冷的身体沿着他的膝盖游离而上,他梦见自己陷入沼泽,或者扎根于地上,他位于柏林的住宅也有这么一棵树,苍青,葱郁,或许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可以把它移栽到自己以后的墓园。
而后藤花从树上垂坠而下,逆光,养分提供给了藤蔓,所以它盛开出暗红与苍白的花簇,花簇从花苞开始,它逐渐变深,变大,幻化为蜿蜒如蛇般的深发,她仿佛是从卵中发育,又仿佛被一根蜘蛛丝吊在悬崖边缘,是被真空挤压的鹿胎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觉得这副场景有些震悚意味,却又眼睁睁看着她撕开透明的花朵抽条出柔软的胳膊,填充出雪白的乳房,堆积出丰腴烂熟的臀部,她紧闭双眼,甜甜蜜蜜的把手臂缠到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的脖颈上,紧接着发出了第一句呓语。
“vater。”
已经凌晨叁点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却感觉自己似睡非睡,他觉得她有种畸形感,但在梦里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,他闭目凝神,指缝间穿过她的头发,将手指推入头皮,轻轻摩挲,她是硬发,而后他缓缓止住抚摸并松手。
“vater,vater!”
这次清醒了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听见元首在叫,又作噩梦了,她却躲进他的怀抱里,如同嵌入似的拼命钻,或许要钻到他的骨头里才安全,这让冯.曼施坦因想起他的子女,他有过子女,父子父女之间说不了太多的话,温情虽时隐时现,但仿佛隔着一层帘子遥遥传书,孩子们有自己的人生,他与之保持微妙的隐私空间与社交距离,他想起已经去世的夫人,大概是为人母,所以还能与子女亲近些…他揉了揉太阳穴,却没有推开她,而是伸长手去开了床头灯。
她对光有应激性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又调暗了光线,他看着元首的眼睛睁大了,在光的照射下瞳孔渐渐收缩,睫毛都在乱抖,那种恐惧甚至让她打起寒战,泪滴乱晃进她深眼窝,而后她紧簇起眉头,想把自己藏身于他的影子下。
“抱我—”
她哭了,此时那张艳丽的脸蛋上全是眼泪,肩膀一直在抖。阿道夫.希特勒身体一直在出冷汗,她简直害怕被惩罚似的,如果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不去压着她的舌尖,她就可能会吞舌。
他沉默了一下,还是去抱住她的肩头,一下下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。
他觉得阿道夫.希特勒有些可怜,此刻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肩膀,她一发觉他肯抱她,就缩进他的怀抱里,仿佛还是个孩子似的,她的蓝眼睛在眼皮下痛苦的跳动着,没有焦距,神情恍惚。
也许来自肉体的痛苦可以升华精神,但她那无坚不摧的意志却在揉碎的肉身里慢慢坍缩,把她浇锢于十一岁时的维也纳,之后再无记忆。
只余下反应。
“他们弄得我好痛!救救我!”
他沉默了半响,不知道是回应还是不回应。
她被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一接触,就哆嗦了下巴,简直有满心的说不出的委屈与痛苦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见过她太多洋洋得意的模样,此时想起也只能依稀记得是很久以前了。
现在她仿佛被人仓促的摔在地上,碎成了无数碎片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只能重复的把她捡起来,再拼完整。
“别哭了,元首。”
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听见自己说,他听见阿道夫.希特勒发出一些无人能理解的气音,她不停的哆嗦着,仿佛只要轻轻碰碰她,她就要如风化后的大理石塑像,极速的风化破裂了。
“vater,请亲我,亲我,”
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睁开眼睛,又闭上,他不说话,过了好久才轻声说了一句好。阿道夫.希特勒此时才把唇瓣递过来,她那两片唇早沾满了眼泪,颜色几乎是惨白,冯.曼施坦因耐心的吻了她一会,她才仿佛被抚平了那种冷到骨子里的痉挛,又连忙闭上眼睛,让他亲自己的嘴唇。
他吻了元首好一会儿,手掌揉她堆在双肩上的头发,她一被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吻住,就仿佛沉浸在极其甜美的体验中,她与他唇舌交缠,好想念他的味道,但又着急吞咽,一时间嘴角被亲得滴下一丝唾液。
松开她唇的时候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有些清醒过来,却第一次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,他不愿碰她,是因为负责,却不是单单因为誓词的法律效力,再说那誓言早已随着国家的四分五裂而灰败失色,民族也成了想象的概念。
而后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明白他要接下来要做的事有许多,重新建设军队是一回事,没有关系,他叁十年前就做过这样的工作,一切不过推倒重来,可以说是轻车熟路,可如何重塑一个人呢?
她的经历与生命却不可简单的复制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带着她看总理府,远远的看了一眼,现在那里已经成为纪念馆,她曾经是那里的主人,却认不出那里的一草一木,威廉街已经改名,周边走过匆匆忙忙的男男女女,她在人群中显得惊慌失措,认不出她曾经驾驭迷惑过的男女老少,她只觉得自己被抛弃,被拥挤的人群所推搡,于是远远的慌张的望了眼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。她此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,突然大哭起来,她小时候就是以这样的哭声唤起父母的注意,她害怕极了。
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只是…他的步伐越走越缓慢,思维却无法作出正确的决断,走到元首的面前,尽力忽略命运的怪诞,突然苦中作乐般的想,这样也挺好,他又不是养不起她,也不必—执着于她是否完整。
他伸出手来,柏林新建了一个水族馆,蓝色的幽影顺着玻璃墙笼罩在他和她身上,他们身后有着荷枪实弹的士兵,水雾从鲸群的鼻息中喷吐而出,显得那样的悲伤而轻灵,而她脸上也有着蓝鲸的影子,此时呆呆地往天上看,所有人都在欢呼,都在笑,阿道夫.希特勒怔怔的看着,过了很久,埃里希.冯.曼施坦因才见她于万人空巷的狂喜中茫然落泪。
无助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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