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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恒梳洗完换了衣裳,便又去了前衙忙活。
余下季善忧心忡忡的,既惟恐又有什么坏消息传来,又恨不能再有什么坏消息都只管放马过来,看再坏还能坏到什么地步,能不能真将沈恒彻底打垮!
如此到了傍晚,坏消息来了:那五个昏迷不醒的人犯也死了。
季善心情霎时更坏了,八条人命,就算他们都是有罪的,死有余辜的,也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;且一下死了八个人犯,还不知道莫府台会以此大做什么文章呢,只怕这次就不是沈恒坚持不移交案件和人犯,就能不移交的了。
甚至沈恒的官职,指不定都要因‘失职、狂妄自大以致犯人大量死亡’之类的罪名,保不住了……
季善惟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,钦差大人你倒是快点儿,再快点儿啊,沈恒和博罗县衙真的要承受不住了!
季善都能想到的事,沈恒与周鲁二位师爷自然也能想到,次日沈恒便写了告罪文书,使人送去府衙告罪,同时请命莫府台,希望能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,等他过些日子彻底把案件查得水落石出了、能结案了,一定第一时间把审案的流程文书、结案文书乃至证物和人犯,都一并移交给府衙。
届时再请上头的大人们惩处他,‘无论是贬官丢官,还是其他惩处,下官都甘愿领受,绝无半句怨言!’
言下之意,就是无论如何,案件他都会捏在手里,至少眼下是绝不会移交的。
季善听得沈恒这般强硬后,忍不住担心道:“你这样岂不是更要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?”
沈恒点头道:“我知道这样一来,他们肯定会更急更慌,可我已经别无他法,真让他们把我的官职罢免了,甚至把我关押一段时间,谁知道他们会如何颠倒黑白,粉饰太平?总归无论如何,博罗县令的大印我都不会交,我也不会离开博罗半步,且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吧!”
心里很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带了季善一并来博罗,不然当日林护卫回京时,他坚持让林护卫将善善一并带走,等到了安全的地方,林护卫再将善善放下,先行赶去京城便是了,也好过如今只能着急后悔,说什么都晚了……
对方的招数很快又来了。
博罗隔壁的龙池县令因老母亲过七十大寿,特意使了人来给沈恒送帖子,邀请沈恒携夫人去赴宴,‘还望沈大人能赏脸前来,某必扫榻以待。’
这种时候特意邀请沈恒登门赴宴,别说极有可能就是莫府台授意的,就算不是,沈恒也不敢去啊,一旦他离开了,谁知道等他回来时,县衙会不会已经易主了,所有人证物证也全部被送走了?
何况,他指不定路上还会出个什么“意外”,根本回不来了……
沈恒遂只备了厚礼,让浚生替他跑了一趟龙池县衙,说自己辖下发生了大案,实在抽不开身前往道贺,还望龙池县令千万见谅,日后得闲了一定去给老夫人请安赔罪云云。
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招数,双方都知道不过是序曲前奏罢了。
果然没过几日,穂州的通判带人亲自赶到了博罗。
见了沈恒便说他是奉命来接替沈恒暂代博罗县令一职的,让沈恒交出县令官印,至于沈恒本人,虽因是朝廷命官,只有吏部有资格罢免,莫府台却已经具本进京了,所以先将沈恒以‘失职失察’之罪,押送到穂州,只等吏部的批文下来,立刻发落。
沈恒却怎么可能听命配合,他九十步都走完了,最后十步自然更是得咬牙坚持走完,以免功亏一篑了。
因与通判道:“下官依律行事,不知罪从何来?反倒下官辖下的案件府台大人如此关心,到底是因为爱护下官年轻,还是另有原因?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,请恕下官暂时都不能移交案件,更不能交出县令大印。案子是在下官任内发生的,下官当然得查清了,觉得能结案了,才禀告府衙和府台大人;或者下官实在办不了了,才求助府台大人。可如今,案件分明还疑点重重,下官也并未向府衙求助,何以府台大人一再想要接手案件,甚至还要直接夺了下官的官印?”
“下官早已说过,等案子了了,无论任何惩处,下官都心甘情愿领受,绝无半句怨言,所以如今只能‘将在外而军令有所不受’了;且案子已经进展到一半,就跟打仗打到一半了,却临时要换主帅一样,肯定是于案件不利的。所以还请通判大人尽快折返穂州吧,等案子结了,下官再当面向您赔罪。”
通判虽因向来与莫府台走得近,知道一些事,却只是皮毛,最核心的根本不知道,不然早就独善其身,说什么也不会走这一趟了。
见沈恒仗着穂州与博罗相距甚远,接连两次拒绝移交案件便罢了,如今自己都站到他面前了,自己品秩也比他高了足足三级,竟还是如此的桀骜不驯,脸色便难看了起来。
想当年他刚入官场时,上峰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,从来一句都不敢违背的,这才多少年头呢,世道就变了,初入官场、连脚跟都还没真正站稳的小年轻就敢如此的目中无人了?
怪道都说“初生牛犊不怕虎”呢,等回头撞他个头破血流,就知道厉害了!
不过通判也没有仗着官大、品秩高,就与沈恒硬来。
一来他也已经知道沈恒不是没有靠山的人了,恰恰他在京城都是有说得上话儿的靠山的,本人又是皇上亲点的探花,真正的天子门生,万事留一线,日后才好相见。
二来,沈恒一个小小的县令,就敢如此与上峰公然作对,必定是真得了理,且还是大理,才敢如此不饶人;且他觑着府台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情和行事章法,也显然不是什么小问题,因而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,——他可不想回头莫名其妙就被卷了进去,贬官降职还罢了,若是连身家性命都一并给赔上了,岂非太冤了?
所以通判走这一趟也并非就是不愿独善其身了,实在是莫府台到底是他的上峰,他不敢与之对着来,那便走个过场呗,都是在宦海沉浮的人,谁还能没有几分自己的生存智慧了?
横竖是沈恒死活不肯从命的,府台大人要怪、要恨,也该是先恨沈恒,他至多也不过就落一个“办事不力”的罪名而已。
于是在与沈恒又交涉了几个回合后,见沈恒都是毫不相让,毫不畏惧;而他自己虽也带了不少人,却“强龙难压地头蛇”,真来硬的,只怕也未必是对手……通判遂一怒之下,拂袖而去了。
沈恒确定通判是真出了博罗城,踏上了回穂州的路,方擦着额头的汗,暂时松了一口气。
看来通判应当是没有涉事其中的,但肯定整个穂州的官场都已多少瞧出几分问题来了,所以通判才会来得汹汹,却去得匆匆……也是,这么大的事,莫府台哪敢轻易是个人就告诉的?走漏了风声可就完了,且多个人,自己岂不是就要少分一杯羹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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